周勳男八十一年八月二十四日起講於十方禪林
蔡美麗、黃馨慧、龔璞瑾、嚴義澤、李珍容記錄

由「四大」或「六大」說生命存在絕非唯物

「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譬彼病目,見空中華」,「四大」地、水、火、風構成世界和人身,這是印度古早釋迦牟尼佛前就有的一種自然哲學的看法。我們的骨頭肌肉屬物質堅固性的地大,我們身體液態的水大大概百分之七十左右,火大為我們平常的體溫,由心臟跳動帶生的熱能。至於風大就是我們的呼吸了,它吸取氧氣也形成熱能,這地水火風四者是互相化合運用而存在的。此外在有的佛經上或特別在密宗裡面會講「六大」。「六大」除了地水火風以外,還加上「空」、空間的「空」。我們身體有體腔、腹腔,內有空間,生理上才能夠交換運作。我們不是水泥柱子,即便水泥柱子裡面也有空間,何況是我們有生機的身體。我們的身體細胞跟細胞之間都有一定程度的彈性,這即是空大。另外還有識大,有個意識的「識」,也就是說這個識在物質性的身體上能夠起種種精神功能。

佛經說我們會生下來要父精母血(卵)及識三緣和合,但現代唯物科學講生命誕生,並不是渉及識或精神、靈魂的存在,一方面也是沒辦法處理這個題目。佛法講六大,其中有個識大在強調若沒有它,生命的活動便無依據。沒了識就沒了可以去認知為「我」的個體去行使活動,而有三世因果的輪迴事件。當然若沒地、水、火、風、空,光識也不足以有生命的世間。而根本上識大與另五大乃互依而顯,在生命的存在上絕非唯物的。

決定為男為女那一下

信佛教,一定要講三世因果、六道輪迴,有些人在修行的過程中或經深度催眠會經歷一些前生與今世交感的經驗,當然這都要以佛法的正知正見來面對,且切忌捉風補影,誤認、誤解所見境界。那麼說來這種前世今生互渉的精神活動狀況,就是這個識大作用的現象。

佛教講前生,前生的更前生等等,西方的佛洛依德講自我意識推到一般小孩子約二歲以後形成,然後產生什麼戀父或戀母的情結。但佛經講不是從小孩二歲講自我意識的形成,才有戀父、戀母情結的問題,而是說我們的識大第八種子識以中陰身要投胎那一剎那,於時於母起愛想者為男,於父起愛想者為女。以依此說的話,我們生下來是男是女,是我們自己進來那一剎那自己決定的,而不是一種生物學上男女兩性染色體偶然的對合。依佛法言,我們這一生為男為女是有原因的,且是我們自己識的那一念決定了自己,也決定了自己的命運。那麼,為何妳中陰身會喜歡這個男的,他怎麼會喜歡女的?這是依我們自己種子識裡面的各種因素。

超薦功德講究及時

我們人死後,意識感官喪失功能,但是這一輩子所作所為的作用就留在我們種子識裡面發揮影響力。而五種感官的五識裡面眼耳鼻舌身,哪一個比較晚解離?就是耳識。也因為這樣《楞嚴經》上強調觀音菩薩的耳根圓通法門。人死後,後人唸經為其超薦有效用也因為耳識還在。人死了,即便眼睛已看不見,但聲音還可聽得到。唸經超度在還沒去投胎以前亡者還能夠領受到,你拜他東西,他可不一定收得到。

那麼假如說在投胎以後,後人做功德,還能不能受用?有人問過南老師這個問題,南老師說還是有好處,祇是沒有投胎以前好處那麼多,所以在尚未投胎六道輪迴裡面的中陰身狀態去超度效果最好。一旦轉生六道其去了,可能你作超度時,以人道為喻,他可能是路上撿到錢,或者是那天精神特別愉快,或者是有什麼人對他很好。這是南老師的一個答覆。簡單講,像聯考志願分發前仍有機會複查改分數,所以人死後立即為他法上作功德效益最大,也最直截!

悟後好修行

「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六塵色、聲、香、味、觸、法是透過我們眼、耳、鼻、舌、身、意的感官作用,二者主觀與客觀相對,反映出一個識的認知作用,在一個地水火風四大所成,包括空大的身上作為一個我相而生煩惱。因此我們若要得到清淨,當然六塵儘量減少比較好;但真有見地和功夫的就不在乎六塵,因為自心沒有意識分別的執著,如果徹底達到,那是明心見性了。比如像達摩祖師所傳的二祖慧可,他晚年還「入酒肆,或過屠門,或習街談,或隨厮役」,等於穿梭在今天的KTV、酒廊裡,逗留在市場和人攪和,人家說你是出家的修道人來這邊幹嘛?他說「我自調心,何關你事?」二祖這裡所說的調心,就是在驗証自己明心見性究竟不究竟。明心見性了,還要藉境界來考驗自己是否能將一切過往心理習性業力化得乾乾淨淨,那清淨心能不能隨時逢緣都保持住,自然善護念?有些人打七時會有瞎貓碰死老鼠一般的經驗,好像在一個情況下,心有一點清淨的感覺,但沒有多久就又掉了,那可不是明心見性,只是暫時得一個意識的清淨面而已,又不能由之善護念以擴而充之,真正透入法性。在這情況下若自以為悟了,那便是天大的誤會。

我們學佛要深入經藏沒錯,懂越多越好。但是相反的,我們人的生命真的很有限,扣掉小時不懂事,晚年身體不行,中間人生扣掉一大半睡覺時間,還有許多雜務和花在玩樂上的,真正能用功修行的時間很有限。所以理論上我們佛理應該通,但是做要做到最好,還是要專於一門比較妥當。所以以前南老師有時碰到我們幾個老學生,一見面就是不准談佛,不准談佛理,他聽都聽煩了,因為整天日夜都在高談濶論,人就變得沒有一點人的味道。

佛法不重在說,今天是因為法師交代我來說一些,以前我不太說這的,有時人家來商量,也不是被逼,自己也有一點心動,這才糟糕。假如純粹被逼,那也很好。所以真學佛很難,要很誠實面對自己才會有功效,不然光在佛理上打轉,坦白講沒什麼意思。所以南老師常引古語說「良馬見鞭影而行」,好的馬一看鞭子的影子,牠就向目的地快跑起來,馬夫鞭子一舉,還沒往牠身上打,太陽光照出鞭子的影子,牠就立刻起動,讓鞭子不必打到牠身上。笨的馬是打到屁股了,還在原地打轉。這就是學佛利根跟鈍根之別,當然希望我們每個人都是利根,但往往眾生個別差異,每個人的根器業報不一樣。總之,為人能修學佛法的時間真的很少,我們大家趕快依自己的生活狀況去計劃要怎麼樣好好持修。再來這心要講「別教一心」:

在一粒砂中看世界

別教一心者,謂一直無障礙大法界心。含三世間,具四法界。全此全彼而無障礙,即知包羅法界,圓裹十方,全是一真大法界心。於此一真大法界內,所有若凡若聖、若理若事,隨舉一法亦皆全是大法界心。乃至唯舉一塵,亦皆全是大法界心。

這「別教一心」專指《華嚴經》的意旨,謂一心包括過去、現在、未來三世因果,及事無礙法界、理無礙法界、事理無礙界、事事無礙法界。在法界的存在上,有其事就有其理,有其理就有其事,事跟理是一回事,說事說理是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因此事理是相即的,謂之為事理無礙。而當理說理,理是無礙的,因為每一理都是相關連成,為理無礙;事則事事相通,既是事無礙,也是事事無礙,這些全具足於一心中,叫「大法界心」。

《華嚴經》云:華嚴世界所有塵,一一塵中見法界。又一塵既是大法界心,於此一塵大法界內,復舉一塵,亦皆全是大法界心,若橫若豎,重重舉之,重重皆是大法界心。

那麼這個三世間及四法界所有事理無礙、事事無礙的境界,一講起來,可以說便是指法界內的每一塵都含攝這一整個法界,都可在這一塵內看到整個法界。一粒灰塵就等於整個大法界心,而這塵中之塵也一樣,說來說去,每一法都是相通互含。這可以一房間裡佈滿很多鏡子,每一鏡子皆攝餘鏡於自鏡內,又為一一別鏡所攝,因此自鏡在一一他鏡中,也收攝在自鏡裡,一重一重以至無盡來比擬,而若以準提法而言,準提佛母就顯現在這每一個鏡子裏。英國詩人威廉.布萊克(William Blake 1757-1827)有「在一粒砂中看到一個世界,在一朵花裡看到天堂」之說,意趣可比。

蟻子夢醒時作麼生?

故清涼大師於華嚴十地品疏,說帝網無盡一心也。一切眾生從無始來迷妄不知無盡法界是自身心,於中本具帝網無盡色心功德,即與毘盧遮那身心齊等,却將自家無障無礙佛之身心,顛倒執為雜染眾生。譬如金輪聖王統四天下,身智具足,富樂無比。忽然昏睡,夢為蟻子,於夢位中,但認己為蟻子,不覺本是輪王。

上說的以鏡鏡相照、相攝的四無礙與三世間的事理,清涼澄觀大師在他著的《華嚴十地品疏》中說那叫「帝網無盡一心」,把鏡子改作如意珠來比喻,珠珠交映如網,總是一個本來具足一切功德的毘盧遮那佛的法身,我們所有的眾生卻就這樣一念迷妄,一個糊塗把這個「無盡法界」本有的現一切光色境界的「色心功德」遺失了一般,不見「自家無障無礙佛之身心」,自己執著為某個眾生,這就像轉輪聖王中最高的金輪王,無比權位富貴,打了個盹,夢見自己是一隻螞蟻一樣。

這裡金輪王夢為蟻子和盧生遇呂仙祖得黃梁夢的故事旨趣相通,只是夢境與現實的內容相反而已!我們的夢,作夢的時間很短,但夢裡事件經過的時間可以很長。不知各位有沒有作過在看電影的夢?你不必排隊買票,就可以看沒有上演過的電影。夢見看上演過的電影不算,因為那是你的記憶的重現。我有時候會夢見看到沒有演過的電影,在夢裡看得很高興,那時最怕被人家吵醒,就再也看不下去。但講真功夫的話,這類的夢據說可以被吵醒了再睡,一下子又接著演下去了。我有幾次夢看電影,看到一半很掃興,延續不下來,編劇的能力不足,若能一路看到演完,那不就印証了夢確實是一種創作力的來源?

德國化學家凱庫勒(August Kekule 1829-1896)研究苯的分子結構,一直無法完成。有一天他夢到有原子團跳向後面,它們相靠成一串分子,像蛇身在扭動,後來這蛇竟咬住了自己的尾巴,整條蛇身上晶晶閃閃的。他一夢醒過來,馬上就把它的圖式記下來,就是碳原子構成的苯環結構式。另外英國詩人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1772-1834)他也是夢見忽必烈,醒來就寫成〈忽必烈汗〉這首詩,但是夢的中間被干擾斷了,所以他寫下來的詩也就不全。

這夢與潛意識和阿賴耶識有關,前面我們講過,我們很多的顛倒妄想,因此我們前輩子儲藏的一些智能,我們自己沒有去把它挖開,但有時候它以夢境冒出來。我們多數前輩子不好不壞或好壞摻雜,再來這世修,壞的我們這輩子就要把它盡量掃除,好的再把它開發出來繼續增長,這樣才不會應了金輪聖王夢為蟻子,不知道自己生命的本來是「無盡法界」,自己掉在自生的顛倒妄想中迷惘煩惱。

得體不愁末 無明徒冤枉

是故欲求成就究竟佛果,切須悟此毘盧法界。若未悟此法界,縱經多劫修習萬行,徒自勞苦,不得名為真實菩薩,亦不能生如來家。

這無盡的毘盧法界,代表就是毘盧遮那佛。毘盧遮那佛是唐系、日系密宗五方佛中間的主尊,五方佛中還有阿閦鞞佛、寶生佛、阿彌陀佛和不空成就佛四尊為毘盧遮那佛的眷屬。也就是說,毘盧遮那佛本身可以化成這四尊佛,所以五方佛也可以說是一尊佛,由一尊無盡法界的佛現展成五方佛。

但在西藏密宗毘盧遮那佛不一定排中間,西藏密宗比如修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擺在中間,其他四尊佛擺在旁邊;修阿閦鞞佛,中間以阿閦鞞佛為主,因為是本尊嘛!但一般來講,不修本尊,毘盧遮那佛就位列主尊。毘盧遮那佛白色的,阿彌陀佛是紅色的,阿閦鞞佛是青藍色的,寶生佛黃色,不空成就佛則為青綠色,也有人說是黑色,深綠而近黑。但不管怎麼說,修哪個法,最重要的是明毘盧遮那佛無盡法界的體性,把握不到佛法的根本,你修來修法,修一大堆,只得自疲,稱不上真正的菩薩行,也回不了諸佛如來體性的本家。

故《華嚴經》云:不了於自心,云何知正道,彼由顛到慧,增長一切惡。清涼云:不依此悟,所作非真。自為修行,元來結業。

所以作者又引《華嚴經》說,不明自己的本心,等於不懂得什麼是道,看似很聰明在修學,卻反而因執著而成了為惡而不自知。特別又引用清涼澄觀祖師講的,不先悟毘盧法界,則一切所行都掉在虛妄裡,自以為在修行,卻是在造業受報而已。學佛主要目標在解脫輪迴,超出三界,証悟不生不滅的那個東西,不在求取福報。不過反過來講,學佛修福也很重要,只怕心智未開,執著福報為是,反而矇蔽自性。以有為法求福、享受完了,福也沒了,一樣陷在六道輪迴中受苦。學佛要悟本心,不執著而修一切善法,才能有大成就。

我的一個朋友說他已經修到空性,有一個問題要我去問南老師。說來修行修到進入空性很不容易,密宗裡面分四部密,事密、作密、瑜伽密、無上瑜伽密,不管修哪一部都要修空性。學佛學密不修空性的話,那你念誦持咒,等於只是在練法術一樣。我這朋友說他修到空性,我不曉得是真是假,既然人家有這問題要我代問,我就把這個問題帶去香港問南老師。我問南老師,進入到空性以後,下一步怎麼樣?南老師回說:要修福啊!要多做一些好事,積聚一些福德資糧。這等於告訴我們,學佛要「福慧雙修」,叫福慧兩足尊。光修福,沒有慧的話,就純粹一般的福報;那你有慧了,若沒有福,則很難有大成就。

知行合一 文殊普賢

後修普賢行海者,既得了悟無障礙法界於自本心,於中本具十華嚴世界微塵數相好,帝網無盡神通功德,與十方諸佛更無差別。

我們接下來看一乘圓教講「普賢行海」,這是《華嚴經》裡很重要講求行願的一品。修佛法懂了後,或者說你自己在那邊修法,其間最重要的是行跟願。願跟行是合在一起的,有大願才有大行。雖然我們平常說地藏王菩薩是大願,普賢菩薩是大行,觀世音菩薩是大悲,彌勒菩薩是大慈,這是就每一尊菩薩的特性有這樣的說法。但嚴格講,每一尊菩薩其實慈、悲、行、願,都俱備了,只是各以不同的重點特色為專門的表徵而已,比如文殊菩薩就代表智慧。《華嚴經》裡,毘盧遮那佛在中間,兩邊就是文殊菩薩跟普賢菩薩,強調學佛修法知行合一,像王陽明講的那樣。

文殊菩薩代表智慧,普賢菩薩代表實踐,這邊講這個「普賢行海」就特別講求行願。我有朋友他密宗修了幾十年,後來到大陸去看黃念祖老居士,黃念祖老居士就告訴他,你這個行願不悲切,悲願不夠就成就有限!行願等於我們立志立定目標,立志大才可能成其大;立志小、目標小,目光如豆,成就當然也就小。我們既講修行,當然自己的行願就要反省夠不夠「切」,「切」就是說非常的真實。

這顆頭腦綽綽有餘 只怕妄想偏執

「後修普賢行海者,既得了悟無障礙法界於自本心」,修普賢大行是因我們的心本包含整個法界無有障礙,「於中本具十華嚴世界微塵數相好,帝網無盡神通功德,與十方諸佛更無差別」,這我們所有眾生的本心,如六祖所講的「何期自性本自俱足,何期自性能生萬法」,一切最美妙莊嚴的佛性功德都在裡面,只是我們沒有把他開發出來,就如黑雲蔽日,被無明煩惱覆住。

這以現代話來講,就是我們每個人都有很大的潛力。我們的頭腦,用IBM電腦功能來比喻的話,它要像地球這麼大,才可能發揮出我們這個小小的頭腦本來具備的能力,由此可見我們頭腦的潛力無比的大。我們的頭腦一般人大概用不到千分之一或萬分之一,我們平常讀書會覺得用腦過度受不了,事實上不是腦部受不了,它的能耐綽綽有餘,只因我們這個肉體累而已。比如看書有人經常說頭痛,其實往往是眼睛酸澀、眼睛痛,頭腦並沒那樣。真的,這麼一點點書為難不了我們的頭腦的。所以假如你說讀書頭痛甚麼的,你最好從生理上去查原因,姿勢不對,或者是你書放太近、太遠、燈光不夠等等很多原因去找,或者你維他命缺少也有可能。

奈無始局執妄情,習以性成,卒難頓盡,致令自家神通功德,不能盡得自在受用,故須稱自家毘盧法界,修本有普賢行海。令無盡功用,疾得現前。

正由於我們的顛倒妄想形成一種執著的習慣,「習以性成」,妄想偏執於片面而障礙自己的習慣,影響我們的行為和本有智能非常的大,我們一下子拋不掉,因此我們智力的發揮受到嚴重干擾,常為煩惱和偏執的情緒所牽,或以為受了什麼重大的打擊,因此頭腦中的無盡法界的功德,那能力就給障礙住了,好像整個人卡在那裡,沒得辦法。「習以性成,局執妄情」影響到我們整個身心的發展,沒辦法充分去發揮我們的潛力,所以「自家神通功德,不能盡得自在受用」,當然也不能夠去造福別人。「故須稱自家毘盧法界,修本有普賢行海,令無盡功用,疾得現前。」因此所謂我們要來修「普賢行海」,其實就是為了讓我們在自己的毘盧佛性體上發揮我們本有的無盡潛能「疾得現前」,把它這功德儘快展現出來。

止觀一個止中觀

《華嚴經》云:修此法者,少作功力,疾得菩提。

你看這裡特別說,修這個先悟毘盧法界,後修普賢行海的法,你不費多少力量,但是就可以很快得到菩提。那怎麼修呢?下文說:

雖普賢行海浩瀚無涯,今就觀行,略示五門;一諸法如夢幻觀、二真如絕相觀、三事理無礙觀、四帝網無盡觀、五無障礙法界觀。

這裡說,「普賢行海」雖然無量無邊,但仍有下手處可修,可從五種觀門而入。學過靜坐的人就知道,靜坐的兩個基本原理就是止跟觀。止就是人全身放鬆,各種造作停「止」下來,慢慢進入一種非常寧靜的狀態,一直下去甚至可以達到進入空性。「觀」則相反,觀是在他那靜當中,看依所修法門要觀的去作觀想。像修密宗多要觀,但觀跟止這二法還是互相要搭配的。止太過了,很可能你就修得像木頭一樣,入了頑空了;而觀過頭,一直觀而不止,那麼也很能容易掉舉而陷入胡思亂想。所以在天台止觀裡面,止觀兩個要聯合運用,有時該止時就要止,止到自己覺得甚麼事都不想幹,很空而偏於消極,那時你就要觀起來,不要讓自己陷入到那種小乘的境界。偏止易修成小乘,止到最後能空,固然對了可了脫生死,但沒有去活用那個空,而觀就是要我們學習能夠活用。所以不論是密、是顯都重視觀的。現在我們來看修「普賢行海」要作哪五種觀。

夢裏知夢知亦夢

且初諸法如夢幻觀者,謂常觀一切染淨諸法全體不實,皆如夢幻。此能觀智,亦如夢幻。《華嚴經》云:譬如夢中見種種諸異相,世間亦如是,與夢無差別。

第一種是「諸法如夢幻觀」,怎麼觀 ?隨時要把各種的境界和道理看做像夢幻一般,「謂常觀一切染淨諸法,全體不實,皆如夢幻,此能觀智,亦如夢幻」,這個觀法所說的可能我們剛接觸佛法的人會覺得矛盾,你說我們把一切屬染污不好的東西觀成不實的還比較容易,但是要把很好的乾淨的境界事理觀成如夢如幻,那可就不太能接受了。不過這裡講染淨好壞都像夢幻不實在,為的是讓我們修者達到真正的清淨,不但不要沾著壞的,著一個好相也會覆蔽真心、清淨心。反過來講,你好的不去執著,那壞的就更不會去做了,這是超越善惡,如六祖大師問惠明:「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哪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所以作夢幻觀是讓自己不為善惡所縛,兩邊都要拋開。其實我們有很多事情弄壞,也有不少是由所謂好的動機來的,以為自己善,自以為是也會成為善霸。尤其做父母的很容易認為自己對,是出於善意,但那樣對子女的成長不知不覺中反帶來不利的影響。所以說,動機是好的,但是有時反而對自己或別人都造成傷害。

那麼這裡這麼講,不是說大家做惡無妨,也不是要大家不做善事,這事理我們前面已講了。福不能不做,福是一種善,只是說做福,我們心理上不要惦念著自己做了多少福,要無所住而忘我。這在佛經裡講叫「離」,行善不著善,當然也不作惡,這樣離於兩邊,觀一切如夢如幻,然後連這能觀的智慧也如夢如幻,不抓著它,那便是修此「諸法如夢幻觀」了。

接著這裏再引《華嚴經》說:「譬如夢中見種種諸異相,世間亦如是,與夢無差別。」我們夜晚睡覺作夢,夢醒無一物,而白天沒睡時,這些世間的各種現象其實也是做夢一樣的。莊周夢蝶,到底是莊周夢見蝴蝶,還是蝴蝶夢見牠為莊周,這便同日夜互為夢境一樣。我們作夢不覺得是夢,因為假如自己覺得是夢的話,應該會醒來。所以如果你在夢裡面知道自己在做夢,那個功夫就高一點了,你可以讓這個夢停下來,或者讓夢繼續下去,那麼你這人可算頗能作主,有那麼點在修夢幻觀的味道了。

《金剛經》這麼說 僧肇大師這麼說

又云:度脫諸眾生,令知法如幻。眾生不異幻,了幻無眾生。又《金剛經》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就此《華嚴經》又說「度脫諸眾生令知法如幻。眾生不異幻,了幻無眾生」,佛法真正能度眾生在使眾生知道自己和一切法如幻。所謂眾生就等於幻的一樣,真懂了是幻,那眾生即非眾生。這就跟《金剛經》「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講的意思一樣。大乘佛法重在講究諸法如幻,諸法如幻,那我們可執著不得。原始佛教講無常、苦、空,講緣起,到了大乘佛教便成了夢幻觀的修法。這裡再引《金剛經》的名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便是很好的証明。

肇公云:虛兮妄兮,三界不實。夢兮幻兮,六道無物。一切眾生從無始來,執一切法而為實有,致使起惑造業,循環六道。若常想一切名利怨親、三界六道全體不實,皆如夢幻,則愛惡自然淡薄,悲智自然增明。

繼續又引東晉的僧肇大師《寶藏論》的話來講三界六道如夢幻,說若執一切法為實有,便入眾生起惑造業所見的六道輪迴的境界。三界六道都不實在,但對眾生而言卻很真實。像這樣講,一般我們初學佛教的人可能會覺得若這樣,那到底有沒有三界六道?有人說沒有,也有人說有。禪宗有一段公案,有人問西堂智藏禪師有沒有天堂地獄,西堂說有。這人說,和尚你是不是搞錯了,這我問過徑山和尚,他說一切都沒有啊!結果西堂便問那人,你有妻室吧!那人回說有。又問那徑山和尚有嗎?答說沒有。最後西堂便下結語說,徑山和尚說沒有可以,但你不行。有家室的人,或說天天煩惱造業者 ,那當然空中執境認現象為實有,就悟不到空嘛!所以有無天堂地獄是看個人修証。對僧肇來講,他可以說「六道無物」、「三界不實」,但是我們若執為實,所謂虛幻可也真的很!

因果輪迴是自我審判

講冥界地獄,道教說有前後十殿閻羅王,人死論罪,一殿一殿審查。現在地球人口幾十億,十殿閻羅王不曉得能不能忙得過來,若撥算盤似的翻帳冊哪來得及?大概地獄裡面應都要電腦化了,每個人一個編號一按進去你的善惡表每一項目都出來了。但依佛教講善惡審判,不一定是有某一個人在審判你,而是根本上是自己在審判自己。人死,佛教不講靈魂,講中陰身神識,七天一變,以密宗《西藏度亡經》的說法,七七期間隨業緣演電影般感報各種光色境界,包括諸佛菩薩、金剛神的示現等等。比如說你修阿彌陀佛的,阿彌陀佛一出現,你的神識中陰身若一念信受就可跟著祂往生西方了,但若一個猶豫可能就錯過,轉入另一境界。

中陰身的境界差不多等於我們做夢一樣,夢中各種狀況都有,被審訊,被老虎、獅子或蛇追,或者鬼要抓你,乃至從樓上跌下來,當然也有許多歡樂的景象。你說做夢是假的,但也不見得,比如你夢惡境,痛苦得夢中全身都流冷汗,醒來真的冷汗一身,人都濕了,那下你真的起恐怖心也是真的,只是由一醒不見來說假的。這些佛教從唯心來講,叫「自作自受」,即便境界上有人來審判,但那也是我們自己第八阿賴耶識的因果作用所表現。因此若從這觀點來看,夢也可以說是真的。

再者,根據《西藏度亡經》講,有的前面出現好的境象你不跟著走,後面就來一些與畜性道或夜叉、鬼道相應的化相,你被引去就墮到六道輪迴的下三道去了。總之,「三界六道全體不實,皆如夢幻」,可是眾生總執認為有為實,那就自陷在很真實的三界六道中。因此僧肇大師說,我們若能常常觀想一切名利恩怨、一切境界現象同夢一般,那為人的愛憎煩惱心便能越來越淡薄,不再迷戀假相了。

與夢幻觀相通的修法

一切如夢如幻就像霧裡看花,花美卻虛飄如霧,要執也執它不來。南老師經常講說,你要讀書不累的話,要學霧裡看花。讀書時不要兩個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壹佰燭光的燈炮近距離猛照。他說看書時像霧裡看花,就是指我們的眼睛不要太用力,讓書本上的字自然跳到你的眼睛上來才好。凡事弄得太緊,得失心過重,怎若如夢如幻看世局輕鬆自在些。反之就掉在嚴重的愛惡心上,那慈悲、智慧都起不來了。

《阿含經》中釋迦佛常講「不受」,人家罵你,你不受即是,自己就沒怎樣了。這樣才不會失去智慧,也不會因生氣而壞了悲憫他人之心。學佛悲智要雙修,二者平衡。因為光智沒有悲恐怕自私了,光悲無智,則不可能成大悲。一般人的小悲,那常常遇事沒得辦法,而若有智能度人,那你悲就不會悲得無啥用,光只能為人掉淚了!這樣有悲智去看世界,自己自然得到清淨,人自清涼。

我記得曾任大使的杭立武先生講過,今天的事要用明天的態度來看。也就是說,你現在很激動怎麼的,但換明天回看今天就不見得要像今天那麼生氣了。這講成今天的事當昨天看,意思也一樣,稍微有點距離再看,那便不同了,這不就有點如夢如幻的味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