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勳男八十一年八月二十四日起講於十方禪林
蔡美麗、黃馨慧、龔璞瑾、嚴義澤記錄

無障的法界本體具足一切

《顯密圓通成佛心要》作者道㲀法師看來他是最欣賞認同《華嚴經》,所以在此書中特別對稱為圓教的華嚴宗的法門詳細介紹,前面幾種先提一提就過去了。

今依圓教修行,略分為二,初悟毘盧法界,後修普賢行海。且初悟毘盧法界者,謂華嚴經所說一真無障礙法界。或名一心,於中本具三世間、四法界一切染淨諸法,未有一法出此法界,此是一切凡夫聖人根本真心。

他說學佛以圓教來說要先體悟到如大日一般的本體,這本體同時是個法界,具備一切的法,也因這樣,隨之要修「普賢行海」,要以普賢菩薩普現一切處的精神,通達這毘盧法界的一切法。而這具一切法的整個法界乃是一體全通的「一真無障礙法界」,全部可以說只是一個心,「或名一心」,因此修法就是要一心通證這個無障礙法界。那麼這一心,「於中本具三世間、四法界」,不管說是清淨或不清淨的全部沒有哪一法或哪一個世間超出其外,也就是不管是聖人或凡夫都具同樣的這一個為一切根本的「真心」。

「三世間」,文下有解釋,一「器世間」,即我們現在講的物理世界。二、「眾生世間」,即包括我們過去到現在乃至未來的人類社會或不同界的生命形式。三、「智正覺世間」,指的是一些已證到法界一心一定程度的聖賢的境界。而「四法界」為﹁事法界﹂、「理法界」、「事理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簡單講,法界的存在可從事與理兩方面,由之再分為四個不同的範疇來看,事是具象的,理是抽象的,有其事必有其理,雖分開看,二者畢竟不二,而最終言之,是毘盧法界中示現一切事況全都相通沒矛盾,理也相通,合於事上。

被包含在虛空中的我們的身命難以相信自己的心包含虛空

汎言真心而有二種,一同教真心,二別教真心。於同教中復有二種,一終教真心,二頓教真心。且初終教真心者,故首楞嚴經云:當知虛空生汝心內,猶如片雲點太清裡,況諸世界在虛空中耶!又云:空生大覺中,如海一漚發,有漏微塵國,皆依空所生。

那麼這個稱為毘盧法界的真心,在中國佛教裡依華嚴系統來看,對這心在見解上,可分為同教類和別教類所指稱的真心,而同教中還可再分成終教與頓教所見真心的差別。在這裡他以《楞嚴經》的幾段經文來告訴我們什麼是初步所見真心被歸作終教者。這經文是「當知虛空生汝心內,猶如片雲點太清裡,況諸世界在虛空耶」。這經句很有名,很多禪宗頓悟的一些成就者都有這種體驗。下面再引同經的經文「空生大覺中,如海一漚發,有漏微塵國,皆依空所生」。這話與前引的相通,對我們沒有體驗的人可能相當難以理解。虛空在我們心內,我們心可以包含整個虛空,這是違背我們常識與經驗。我們平常所見所覺是我們心是被包含在虛空裡面。但對真正有修證者來說,他體見到的是心包含著虛空,而且甚至所謂的虛空被這心的覺性所包括,覺心像大海,而這虛空只是它上面的一個泡沫,而所有的世界都依這個泡沫而有。可以說一切的一切,再怎麼大,在這真正的心裡面還是小的不得了,就好像虛空太清裡的一片雲。其實我們所處的地球在一望無際的宇宙裡不就如芝麻那麼一小點嗎?

我們真正的心如何,剛好跟我們的感官所見、所理解完全相反。像這樣的一個狀況,目前我們大多也只能把它想像是一個精神的世界。比如我們可以想,自己現在已經登陸月球,就跟阿姆斯壯在月球上面漫步。從精神上你可以這樣去體會自己的心如同虛空,你現在已經到了海王星,火箭都追不上你。你這樣一想意念已經到了,但《楞嚴經》上講這兩段話講你並沒有實證到。佛經上說佛觀整個世界好像掌中菴摩羅果,而這些眾生的世界、物理世界,個個同小水泡一樣,都是依這個空生出來。空是空,但空有空的妙用,或說它能幻化各種現象。

神通作用的大前提

又云:真心徧圓,含裹十方。反觀父母所生之身,如彼十方虛空之內。吹一微塵,若存若亡。又云:不知色身外洎山河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又云:一切世間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真心。一切眾生從無始來,迷卻此心,妄認四大為身,緣慮為心,譬如百千個澄清大海不認,但認一小浮漚。

這裡講的真心不是我們的心臟或意識心,若以為是我們的心臟或意識心,那就「不知色身外洎山河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這個心到底是什麼心?是「妙明真心」,這真心普徧含蓋十方虛空,反過來是我們這個父母所生的身體就有如虛空中在那邊被風吹來吹去的小塵埃一樣,好像有也等於沒有。宇宙一切是唯一真心,南老師經常講是心物一元的那個唯心,不是西方的唯心論。因為真正的心,心物不分,也因如此所以人的心才能產生神通作用。假如說唯心的心只是自己心裡面在那裡想,那就等於神經病或精神病了。

真心是可以起用的。比如說中國歷史上一些天旱祈雨的例子,皇帝請來有修證的法師修法,這不是開玩笑的,假如這時你祈雨雨不下來,那罪過比我們現在氣象預告錯誤還要嚴重百千倍。比如你是皇帝的國師,皇帝說現在要你祈禱一下,你不能說:我只懂唸經,祈雨我沒有學。當國師,那你一定幾乎要無所不能的。像翻譯準提經的金剛智和不空,都幫皇帝祈過雨,那都要下個三天的。比如說有半年一年不下雨,你一祈一下便下個三天,這個或然率是很低的,若只飄個幾滴或一小陣雨,那不能算的。

像日本的空海,那時日本修造重要的堤防,每做都崩塌,就請空海修法加持,後來還好堤防有修完成。提這些不是在強調神通,而藉用來說明「色身外洎山河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心與物一致不分,心才能產生運用物的力量。真證悟者,如《楞嚴經》所說「心能轉物,即同如來」。

修行生理上的轉化不等於開悟

我們每個人都有佛性,本來清淨自在,所有這些煩惱障礙都是假的。我們說煩惱就是菩提,但是我們還是很煩惱,這是因為我們沒有達到心跟物合一的那個證量。講「證」不是在我們理念上,理念上知道這一回事,但是真正證到來說,煩惱就是菩提,那境界不同了,心跟物一起都通了,明心見性是這樣明的,明那個心物合一的那個心,不是理上、不是理智上、精神上的浮面感覺。所以現在很多的人講禪宗都說他悟了,他到第幾地了,這不能草率認證的。

以前南老師打禪七,很多人參加,有的過程中突然間悲心一起,感覺為人多痛苦啊,每個人都在茫茫苦海中,大家都可憐,就嚎啕大哭起來。那哭唏哩嘩啦,哭得心裡一時很乾淨的樣子,有那麼一剎那感到心很清淨,便跑到南老師面前說:「我悟了,我悟了!」很是高興喜悅。南老師回說:「你悟了喔?你是耽誤的誤。」從心理學上講,我們很多的壓抑,藏在潛意識裡,一下把它似乎全部都發洩出來,那一下當然人會很舒服,一下人氣色也好了,有如雨過天晴,太陽露臉出來。至少淚水也有消毒眼睛的那個作用,原來昏昏散散的,這下眼睛一亮,給人特別清爽的感覺。但南老師說這只是我們一時意識的清淨面,談真正明心見性,那不相干。

其實講明心見性,甚至大徹大悟,那生理上一定起大變化的。比如禪宗二祖神光還沒有去見達摩祖師以前、開悟以前,生理上就起明顯的變化了,頭頂骨五處突起,秀如山峰。但有這相也不一定就等於代表大徹大悟。你修持中生理起變化是功夫進步,氣色變好,身體健康許多,是好的,但還談不上開悟。不過反回來說,真悟了那身心一定起變化,各種的變化不一,但這人絕對不一樣了,這個是不能騙人的。

因小失大名眾生

「一切世間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真心」,大家修道都是要去證明這個真心。「一切眾生從無始來,妄認四大為身」,「四大」就是地水火風,也有講「六大」的,「六大」地水火風之外再加上「空」和「識」。這是說我們眾生之為眾生,就是執認這四大或六大的假合為自己的身體,「緣慮為心」,還把這個在那邊分別計量考慮的意識當作是心,因此就認不到含裹虛空及一切世間諸物的妙明真心了,這就「比如百千億澄清大海不認,但認一小浮漚」一樣。

我們一般人大都迷失真正的心,以我們地水火風四大物質所構成的這個色身為自己的身體,「緣慮為心」,同時把在思考、想像的這個意識現象認作自己的心,就是這樣對於自己這個身體無法真正做主,被這身體限制,只能順它有一限定程度的暫時的運用而已。若是證到這個真心,那神通妙用發起自然不在話下。只是以顯教的行者來說,不強調這神通,視之為聖末邊事。不過關鍵時刻,有時老百姓那麼痛苦,大家因果業重,慈悲心故,應機也會露一手。這之間慈悲跟因果就有個很微妙的關係了。比如說我們生病有很多原因,有純粹生理的病,自己內臟或細胞有問題產生的,也有可能是由於環境衛生或外在物理條件所造成的,還有可能是一種因果病。那麼因果病的人你如何醫他?醫得來嗎?你有能力醫而不醫他,你違背慈悲心,醫他你又好像有違因果,這之間因果業力如何轉化,那就很微妙了!

話說回來,這裡引《楞嚴經》的經文說,我們眾生這種「妄認四大為身,緣慮為心」,就像有百千個清澈的大海不看,卻只選擇執認這海上的一個小水泡,因小失大,認假為真,真的可憐!以上是此心要集對中國佛學做一個簡略的總整理的一部份,下來還有:

攀緣的心理習性讓人發現不到真如本心

後頓教一心者,謂絕待一心,彌滿清淨,中不容他。一切妄相,本來是無,絕待真心,本來清淨。

世間上的一切萬物萬象的存在都是相對的,而這個被歸為「頓教一心」的佛法則是離於相對的絕對,叫「絕待一心」,下面引經文為據。

《華嚴經》云:「法性本空寂,無取亦無見,性空即是佛,不可得思量。」

「法性本空寂」,這個空寂我們不要把他當做一種斷滅空,這個空寂是指還是有,只是不是我們一般所見這種現象界的萬有,而是有個這個,而它是寂的。這個本來空寂的法性就是佛,它不可思量分別,而有取、有見就等於分別了。

《起信論》云:一切諸法,從本己來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易,不可破壞,唯是一心,故名真如。

這《大乘起信論》內容講的,與《華嚴經》講的「法性本空寂」同樣的意思,把這一心叫做「真如」,說這個「真如」是空寂、絕對、不可說,離我們這些文字、言語,不像我們的心有所緣的對象。「心緣相」是指我們的分別心有所攀取,執著任何一事一物,那就不等於真如了。佛法修行要離開我們的攀緣心,在其他佛經講到幾種心,其中一個是攀緣心。攀緣是去抓住某些東西,若是這樣,那這個心就不是真正的妙明真心,不是真如。若我們能離於這攀緣心的習慣,便能通達「畢竟平等,無有變易,不可破壞」的「唯是一心」,也就是《金剛經》講的不生不滅的那個叫「真如」的東西,它是不會變異、不會被破壞的。就以上所引經文,下來作者申述說:

明珠一顆無內外

謂前終教,隨眾生迷,說有色身山河虛空大地世間諸法,令諸眾生翻妄歸真,了達色身山河虛空大地世間諸法,全是一味妙明真心。今頓教中,本無色身山河虛空大地世間諸法,本是一味絕待真心。

前面將所講的真心分為「同教真心」和「別教真心」來看。「同教真心」又分為「終教真心」和「頓教真心」。這裡 ,「終教真心」由上面所引的經文看,是指佛的法教依眾生誤以為有自己的身體和外面的世界等法,因此依眾生的認知來講這些法是妄想,希望眾生懂了,有所發現而破妄去體現眾生所誤以為有的自己的色身和外面的山河虛空大地等法,其實全部只是一個空寂妙明的真心而已。而如果講「頓教真心」,也說是「頓教一心」,那就直接指出本來就沒有色身山河虛空大地世間這些法,本來的就只是唯一的一個絕對的真心,這個是頓教跟終教的區別所在。頓教就是從「法性本空寂」當下就希望我們能夠見到真如;而那個終教講的真心,是還要去花比較多的時間功夫,從那個現象界去回歸到哲學上講的本體的這個。

故清涼云:總不說法相,唯辯真性,即知周遍法界,本是一味絕待真心,寂然清淨,不生不滅,不增不減。欲要易解週遍法界,喻以一顆瑩淨圓珠,朗然清淨,無影無像,無內無外。

那麼,這裡作者接著引用著有《清涼疏鈔》名著的華嚴宗祖師清涼國師的話,不去說萬有的法相,只直接講本體的真性,那就是只有一「絕待真心」,完全在那裡,周遍整個法界。它可比喻為「一顆瑩淨圓珠」,清淨亮潔,精瑩剔透,沒有樣子,全部是它沒有什麼內外可分別。而若說要談法相,討論我們所見的這個現象界的種種法,那唯識論講得非常繁瑣詳細,包括我們眾生本身的種種煩惱,大煩惱、小煩惱、隨煩惱,分析的鉅細靡遺。

直接切入第八識根元的禪宗

南老師也曾經講過,他說唯識論對一般沒有初步成就的人,那可不容易看,會讀得頭昏腦脹的。所以你若沒有先把握到佛法的一些基本要領,一下子就要去讀唯識論,那不就麻煩了。不過唯識論跟現代的心理學比較相近,因為討論的都是我們各種的心理現象,這跟「頓教真心」的下手處不一樣。「頓教真心」不管這些,直接由我們的絕待真心下手去體悟,所以就跟禪宗一樣。

禪宗強調把握一切法的根源去明心見性,這好是很好,一下就直切源頭,但講歸講,多數人往往不太容易真切得進去。因為我們一般都沒那麼大的毅力在一大段時間中去咬住一個問題不放。大概我們看那些禪宗祖師他們成就,大多是能長時一心抓住一個問題直參進去。我們現在以在家人來說,每天上班夠煩惱了,直接對著自心,好像啄木鳥一樣啄啄啄,啄到有一天把自己妄心啄開、啄破了,一下顯露那個絕對的真心,不出問題做到,那真要有相當的根器呢!

再以唯識論的觀點來看,我們說有八識,那前面眼耳鼻舌身這個五識是以我們的感官跟第六意識相結合而說的,而這第六意識你光要它清淨就不太容易了。真正的第六意識清淨,還要修到第七我執的末那識那個我放掉,你才能見到第八識。且真正講見到第八識還不是明心見性,因為第八識在佛學裡面還有很多的諍論,有的認為說第八識就已經清淨了,但是有的卻認為第八識是染淨合在一起的。所以你嚴格講要真正見到最後第八識裡面的那個真正的清淨心,才算是明心見性,所以在修持上還要破它,這不太容易的。嚴格講第六意識都不太容易清淨了,那個第七識能夠再放下更不容易,最後第八阿賴耶識還要完全「朗然清淨」才行。

善用語言文字者不被語言文字綁住

清涼云:照體獨立,物我一如。達摩云:我法以心傳心,不立文字,即傳此心。曹溪云:明鏡本清淨,何假拂塵埃。亦是比心也。一切眾生從無始來,不了此心,妄見諸相,猶如眼病,橫見空華。圓覺經云: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譬彼病目,見空中華。

如果我們真正明心見性,那就達到如清涼祖師說的,物我一體,獨立獨照。達摩祖師也說他的禪法「以心傳心,不立文字」,這個心是超越各種語言文字之外的,因為所有語言文字都只是一種符號,用來溝通,符號本身不是我們的心性。語言文字很重要,我們人類沒有語言文字的話,就跟動物可能很相近了。人跟動物不同有很多因素,除了我們生理結構,比如手跟其他動物不一樣,其他動物的手,幾個指頭只能同時抓,而我們人的手可以反扣,大姆指跟四個手指頭能分開使用,所以我們有隻手萬能之說,因此人類才能發明很多器具,在文明的起源上佔了很大的功能。

還有我們人類的腦神經特別的複雜,比起其他動物的頭腦都要大,這依頭腦跟身體的比例而言。我們人生下來,頭部跟身體的比例大概八分之一,長大成人後,比例約十六分之一。我們人一個頭腦的潛能,假如充分發揮出來,與電腦比,相當於IBM的電腦要等於地球那麼大,才可能發揮出我們人的頭腦的功能。有說我們一般人這腦子大概功能只用上百分之一多而已,用上十分之一那差不多就是天才了。

另外,人跟動物很不一樣的就是剛才說的人有語言文字,雖然動物也有以聲音作簡單跟生存有關係的溝通的。人類的語言文字可是相當精密的一套符號系統,因此才能與動物的生命距離拉遠。這語言文字基本上是用來一種經驗的傳遞和抽象的思惟,以及有效溝通,促進分工合作,這樣人類才能創立文明的發展,這是語言功能的積極面。但是負面的,語言文字也是一種界線。你學哪一個語言,難免受這語言的文化所限制。語言文字可以影響乃至塑造我們的人格和思惟,而若是要去表示「絕待真心」的真理,那就有問題了。但這「絕待真心」的真理一來不靠語言文字去表達也不行,不然又如何去告訴人家有個「絕對真心」,就怕我們藉語言文字反被語言文字綁住而已。

「達摩云:我法以心傳心,不立文字,即傳此心」,那麼達摩祖師主要也是看到這一點才講禪之不立文字以傳心,破除了人心意識的自我界線。不過禪宗祖師要開示還是要用上語言文字,不然不會留下像《指月錄》這些公案中的話語,以及許許多多祖師們的語錄。講到不立文字,接著作者又轉述六祖惠能大師的話意說,「明鏡本清淨,何假拂塵埃」,這一樣意思,指這個本來就清淨的心,本空寂的法性原就不必去打掃它,但我們若認不到,沒有明心見性,還要不要打掃,這是一個問題。六祖講這話,因為他看到的是那個絕待的真心本自俱足,但我們真看到了嗎?沒看到放蕩自己不用功,那不好。沒明心見性,或說至少我們沒有見到第八識的清淨,那至少我們第六識的分別染污就要去打掃。

黑暗世界的獨影意識

這第六識裡面,我們從早上起床一直到晚上睡覺,乃至睡覺時還是繼續在攀緣。且白天我們也許還比較容易清淨,因為我們可隨時意念清淨一下,往內迴光返照,把心從外面收回來那一剎那,我們可以得到暫時一會兒的清淨。這就比如各位打坐,腿剛一盤上來那下覺得很清淨,坐不到五分鐘、十分鐘這意識之心就又雜了、亂了,許多煩惱起來了。但不管怎樣,你只要一打坐用功,還是可以除掉不少心思的干擾,這還是要做的功課。而若連這種情況都還不容易清淨,那麼睡覺做夢時潛意識就一直在那翻箱倒櫃,顛倒妄想更嚴重了。我們白天不敢做的事情,在夢裡面都敢。各位可能有夢見被鬼追過,或者是被人追殺,甚至你在殺人、殺生。這些白天我們的意識不會那樣的,因為我們的明了意識會控制不要有這種妄想,但一入夢,這心就更不由己了。

那麼這種夢裡的潛意識在唯識學上講就相當於這第六識到第七識之間的一種獨影意識。那獨影意識的狀態就好像是蠟燭光投射出來的影子,也就是我們睡覺時第六意識沒有意識到自己,平常你即便四肢不動,意識還有作用,睡時意識暫不起作用了,不知道自己睡了沒有那才算睡了。就在人睡了後,那個潛意識附在第六識後面浮現了上來,等於佛洛依德(Sigmund Freud, 1856-1939)講的黑暗世界,那些東西就搬上舞台來。所以,不管修哪一宗,最後起碼要有一點成就,那就要修到醒夢一如。醒夢一如,你白天都能夠隨時迴光返照,沒有髒的念頭,睡覺時也同白天一樣沒有妄念,清清淨淨。這是修行起碼要求達到的一個功夫。

寫夢的日記認清自己

你白天心還清淨,一旦入夢就顛倒了,那不行。所以各位若有興趣的話,可以把自己晚上所做的夢都記下來,這個很有意思,會比記白天的日記還有意思。白天的日記我們很容易在動機上造假,會防一手,因為怕萬一這個日記給別人看到。所以我們自己真正很見不得人的事大概不會寫在日記上或寫時會加以修飾偽裝,以防萬一,或者也是自己因人格的自尊不願坦露面對自己。

總之,我們平常寫的日記不一定很真實,尤其是名人的日記往往更不真實、不可靠。你假如說很願意為自己的修行如何作證的話,那你不妨寫寫夢的日記。每天清晨一起,還沒有洗臉刷牙趕緊就記下來。因為你等到吃完早餐,大概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因為一下這夢又退隱到它的黑暗世界中了。

記錄夢境要在你在床上那個第六識才剛剛醒過來那一剎那,那潛意識要跳掉的那一剎那前就記下。所謂潛意識就是不讓我們知道才叫潛意識,這潛意識要跑進那個意識裡面時,你趕緊抓住,用筆簡單的把那個夢的關鍵字先寫下來,這樣由幾個關鍵字你就可以把那夢境的線索再帶出來。我曾經碰到一個老先生,他學佛洛依德寫夢的日記,從他二、三十歲寫到死為止。上個月碰到另一個老先生六十幾歲,他是超心理學會的人,他跟我講他已經寫了二十年夢的日記,並自己作分析。

佛洛依德與奧托.蘭克

佛洛依德是姨太大生的,跟他的母親關係一直不好,他一直找不出原因,他做夢的日記來探索分析自己這現實上的問題。做夢的日記可以讓我們恢復遺忘的記憶,而所謂遺忘其實並沒有真正遺忘,它還在我們潛意識裡,像電腦的存檔。透過這樣的夢的日記,佛洛依德幾年以後把童年的那些記憶恢復起來。比如他原只記得五、六歲時發生的事情,經過對這些夢的解析,他想起兩歲時,有一次大概很調皮,他父親罵他王八蛋,佛洛依德很生氣,就在他父親睡覺那個床舖上撒了一把尿作為報復,這他長大後完全忘掉的又被他記憶回來。

我們大概都無法記得自己生下來時的狀況,因為生下來據佛經講那很痛苦的,整個身體要擠過那道窄門,心理學家有一位奧托.蘭克(Otto Rank(1884-1939)),他討論到我們人的挫折創傷,就追蹤到生產的那一刻,說是Birth trauma,生產的創傷,生產時候的創傷帶給我們人類最早一次的痛苦。後來佛洛依德從透過對自己夢的分析,才知道原來他跟父親這麼早就結下了樑子。那麼他這分析中的一個原理就是我們知道自己創傷的原因之後,就可以幫助我們心理上得到一種療癒。因此在修行上記錄自己的夢境,自己去發現自己人生的問題何在,那是可以去破掉自己意識上的垢結,使自己心的清淨多一分。

溯本還源的佛法修行

以這事理,各位回去後也可把你現在所能記得最早一個記憶寫下,再一直往前推,推到你所能記住最早的一件事,不管是幾歲發生的,直到你認為這之前想不起任何東西了。並且儘量把那個記憶寫的愈完整愈好,不管是跌倒、被罵或者穿新衣服、照相,乃至去郊遊等等。不管什麼記憶,你能記住的一件事情,就把它寫下來,包括你當時的感受,快樂不快樂、悲傷不悲傷等等,可能的想起,就把你自己這個檔案留著,你願意分析的話,以後我可告訴你怎麼分析。就這樣寫下第一個記憶,再去寫夢的日記,你作了一段時間你就可能會想起更早的記憶。而假如你很持續去做的話,那你便能夠從記憶對自己你的人格將來的發展有所幫助。

以上談這些,是為了幫助我們去掉意識的染法,有助於我們修行明心見性悟到本來的那個東西。到那時直通達了,便知它本自惧足,本來就不要我們去打掃的。但是之前我們還是需要透過各種修行的法門去讓我們第六意識淨化,第七意識放下,開解第八阿賴耶識。這裡作者說「一切眾生,從無始來,不了此心,妄見諸相,猶如眼病,橫見空華」,就是說我們自己種種的顛倒妄想,好像我們把自己眼睛壓一壓,就看到一些光影,或像眼睛長翳,以為空中出現了什麼東西一樣,其實並沒有。因此又引用《圓覺經》的經文「妄想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譬彼病目,見空中華」,這與前文引《楞嚴經》「一切眾生從無始來,迷卻此心,妄認四大為身,緣慮為心」的話一樣一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