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建現代十方禪林,就佛教界來說,是一件大事;就文化界來說,也是一件大事。一千五百多年前,印度大善知識菩提達摩祖師來到中國,傳佛心印,接引了二祖慧可禪師,開立宗門,創建了中國的禪宗,這在中國佛教史乃至文化史上,是一件大事。

這個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宗派,在思想層面上,由於與儒家的人本主義、王道精神的基礎相同,於生生不已、莊敬自強的大易哲學尤相通會;就道家來說,虛無、玄同、齊物、逍遙的老莊思想,與形成禪宗的禪觀、般若思想、涅槃經的常樂我淨更為接近;於是,由後漢到魏晉玄風大扇,佛門早期禪德已乘時崛起;及南北朝佛教盛行於天下,達摩始來東土,弘開心地法門,一燈甫明,萬善同歸,融印度與震旦學術精華,卒於大成,開我國文化史上得未曾有之奇,真可謂因緣殊勝,非此尋常。

此中重要人物,首推六祖慧能大師。道生由涅槃思想所盛唱的「頓悟成佛說」,至六祖方得印驗。六祖現不識字相,初於經論未嘗涉獵,一聞金剛經,頓明心地,後造黃梅五祖弘忍大師座下,徹見自性,由「悟心成佛禪」盛開「超佛祖師禪」、「越祖分燈禪」,(太虛大師語)一花五葉,大放光芒,儒門高士,亦相率歸禪,遂使禪宗成為中國佛教的主流,於唐代新文化運動的締造與開展,有大功勳。歷「三武一宗」法難,諸宗旁落,禪宗獨興,於是,宋後佛教,幾成禪宗天下。

禪宗的勃興,六祖再傳弟子馬祖道一禪師,與馬祖高弟百丈懷海禪師創建叢林功勞最大,尤其懷海禪師所訂「百丈清規」,自耕自食,一改以往乞食之遺制,開創「農禪」,後來,這項清規成了「叢林禮法的大經」。不特宗門五家七派的禪風由此開演,禪寺可以廣納多眾,成為大叢林,終且成為中國、韓國、日本等國家僧團的共同生活規範。值得注意的是大叢林並非全係清規建立之後纔有,當年四祖道信禪師在黃梅雙峰山弘化,慕道嚮風者已達五百眾,五祖弘忍會下更逾千人,縱然經濟艱困,亦不敢輒易印土舊制,直到百丈禪師領眾,甘冒「破戒比丘」的責難,毅然樹立新規,以應禪宗在中國發展的需要,其卓識宏猷,令人油然生敬,興起無比的崇仰。

百丈清規初立,要而不煩,於道業精動,生活安頓,大眾稱便。人才輩出,五宗並起,觀機逗教,浩浩說禪;聲咳掉臂,揚眉瞬目,水流山峙,鳥飛獸走,無不活潑潑地,在教育、文化上盡其創格的貢獻。到了教內各宗皆歸於禪,清規愈演愈煩,風貌如昔,精義盡失。元明清三代以迄於今,門庭衰弱,大善知識難得一見,要與「子孫叢林」普遍興起,「經、懺、齋、焰」成為寺內主要活動有關。如今臺灣寺院,淨土特別殊勝,幾乎大多寺院以念佛為常課,欲求宗門重開新運,又談何容易,宗門衰歇,中國佛教的復興即失去重心,更遑論在這國步維艱的時刻,佛教能對中興復國的大業盡其卓越的貢獻?!

因此,我們認為在這旋乾轉坤的時代,居於國人極大多數信仰佛教,欲對國家、社會盡其非常的獻替,非先重振禪宗不為功;而重振禪門雄風,又以克紹先德、創建現代十方禪林為當務之急。這的確是當前佛教界的一件大事,也是復興文化的一件大事。

談到文化復興,真是干頭萬緒,百端待興。我們認為其中最重要的,莫若砥礪志節,恢宏奮厲無前的民族精神;崇實務本,開展學術報國的正大途徑;誠樸剛毅,倒立社會建設的嶄新風氣。就三家學術的內養來說,要以佛家禪宗大善知識們往昔在叢林生活中所流露的風範最為感人:

– 宗門有靈光獨耀、迴脫根塵、乾坤在手、造化由心的大抱負,能開拓人生的新境界。
– 宗門有直下承當、通體透明、大中至正、全般真實的大氣魄,能創新學術的新里程。
– 宗門有嶽峙淵停、鳥鳴花放、大地無垠、真俗無礙的大修養,能「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成就不世的大功業。
– 宗門有寧靜淡泊的生活規範,精益求精、徹始徹終的真操實履,能移風易俗,建立莊敬自強的新社會。

誠然,要培養這種新風氣,樹立這種新精神,決不是一蹴可幾的,當代禪德的宣揚,國內文化界、宗教界耆舊碩德的翊贊和護念,都是題中應有之議。但最切要、也是最基本的,莫若首先創建一至數所適合現代大眾(含青少年)共同錘鍊的「十方禪林」。一面使禪宗繼志承烈的幹部培養得以開展,紹隆血脈;同時使社會上中堅幹部的短期薰修、乃至新興的老人問題、青少年問題,一併得到妥善的處理。

我們現在所稱的老人,其實正當「盛年」,他們的學養與智慧,方趨圓熟,抒展抱負,甫告開始;一旦奪其所事,進退失據,國家所蒙受的損失且不論,其因個人身心失調而引生的家庭問題、社會問題,也不能漠然視之。若得宗門道德教育與生活教育為之梳理,即可循由其他管道,繼續貢其心智,造福人群。

問題青少年的產生,是在科技當令、經濟突飛猛晉、社會結構急亟變化中所見到的病象之一。他們從家庭生活中脫鈎,因為得不到家庭的溫暖與照拂;他們又不肯向學校教育掛鈎,因為填鴨式的刻版教育,未能啟導正思,令他們心煩。這些迷離恍惚的民族幼苗,任性胡為,怪異百端,破壞社會善良風俗,觸犯刑章的數字,正節節升高。比這更嚴重的,是大部分的今日青少年,自稱為「迷失的一代」,這個可怕的教育病態如不能徹底加以矯治,我們大力進行的文化建設將要全般落空。如何從根救起?自有教育專家在認真研究,籌思對策,但我們認為要使他們發憤為雄,以做一個中國人「自豪」,禪門的品德陶冶與精神鼓舞,可能較其他的教育模式更為活潑、親切、深入而具有創意。

至於社會上各部門中堅幹部的黨修,由於近年來「青年才俊」的大量崛起,而他們普遍對於傳統文化的素養,又遠較國內外所習專門知識為低,已深感有此需要。以工商界的中上級幹部來說,他們為了開拓國內外市場,全力投入,遞過長期的緊張疲累,神經衰弱等文明病已非常普遍。而日本企業界的高級幹部,定期禪坐列為常課,因此,使他們在國貿上得心應手,已是眾所共知的事實,我們不容忽視。關於其他各機構中高級智識分子的短期講習,如果由通達三家旨耍的禪德來親自主持,相信也會立竿見影的。

以上我們對宗門的主旨與教育法可能在今日文化建設中扮演的角色,作了概要的說明,益發顯出創立現代的十方禪林已刻不容緩,但我們決沒有要政府有關機構來挑這副重擔的意思。佛教界的事情,應該由佛教界自己來承當。何況培育宗門新秀,踵武前賢,也是佛門祖祖繩繩賴以發揚蹈厲的大事。不過,今日欲談創建十方禪林,也大非容易。首先,能提持正令的禪德實在太少,有的至今尚不肯公開接眾。其次,設施上也應該有些變動,如何斟酌得宜,切合現代需要,而又不悖祖制精神,也費籌量。最重要的還是以何種手法來作育人才?

在我們的看法,擷取古德慈訓,直追佛祖心源,以最簡潔直截言句,而能下學上達、普應群機、作為教育綱宗者,莫過於「見地、修證、行願」六字。宗門尚「見地」,重智慧開發,頓明心地;如見地不正、不純、不透,縱然博學多才,精進不己,也只能見光見影(不得見道),無法與從上諸佛把臂同行。說到「修證」,這是事上工夫,即所謂修道。談修證就離不開「定」,行住坐臥皆是學定之法,定久了,身心自然變化,智慧自然開發。至於「行願」,即所謂行道,是最後事,也是最初事(發心);願力不大,德行不醇,見地、修證就遍地荊棘,過不得關。而且,理講得到,事功不到也不行;事功到了,行願不到也不行,三者缺一不可,是等持的。這六字心法,首先由南師懷公於六十七年三月在佛光山台北別院「融會顯密圓通修證次第」講座中提出,若言「印心」,要以此六字最為懇切。

創建現代十方禪林,教內長老大德早具同感,以茲事體大,不敢貿然起步,遂各憑勝緣,方便接眾。陳故副總統辭修先生有言:「成功不必在我,犧牲決不後人。」他以一代名將,勤政愛民,出任台省主席,進為閣揆,終於輔弼元首,使台灣成為三民主義模範省,奠立中興復國的始基,功業彪炳,昭在史冊。我們敢於一本良知,赤手空拳,為創建現代十方禪林邁出第一步,正欲師法其大公至正的識見,雄健豪邁的精神,為荒蕪已久的禪林闢榛莽,為宗門長老、兵眼知識作先鋒。

在此,首先需要說明的是,台灣也有禪寺,也有禪師、禪學院,他們在這艱苦的歲月中為紹隆正脈所作的貢獻,有目共睹。如承天禪寺廣欽老和尚、菩提寺白雲禪師、農禪寺聖嚴法師、十八羅漢洞修學法師、德源禪寺開通禪師、慈雲禪堂心源法師、茅蓬苦修聞澄法師等,他們的孤心苦詣,何嘗不是朝著這個方向弘化,令人稱歎。我們的期望,是大家在這個文化復興的重要時刻,更宜恢宏志節,以慈雲普護、澤及蒼生的巨大貢獻,來為歷史作見證。至於我們以「十方禪休」命名,源於東西精華協會中國總會的「大乘學舍」,早有創建十方禪林的計畫,又與香港洗公大和尚的慈願相合,他決心來台創辦「十方叢林書院」的目的,也是希望在台灣建立一座大眾仰望的「十方禪林」。

說到十方叢林書院,自然也要一提東西精華協會中國總會的「大乘學舍」,這是民國68年初南師懷公為學佛四眾所設立的修學道場,創建十方禪林正是他們共同努力的目標。洗公由美來台(他在美國創有世界佛教中心),看到大乘學舍的僧眾,行持綦嚴,生活儉樸,又有南師親為指授,中華文化課程與佛學的講述令他心儀,尤其禪風的高峻,令他歎為數十年來所僅見,慨允兼任方丈,並籌設十方叢林書院,白任院長,擴大招生,大乘學舍的僧眾,經過考試也成為書院的學生,並敦聘南師懷公為導師,權理全般教育事宜,顯公長老(現任美佛會副會長、美國大覺寺及莊嚴寺住持),亦為導師並兼副院長,聖印大法師為董事長兼理台中分院全般事宜,共同為我國近代佛教高等教育樹立了新的風範。

這所新的佛教高等教育機構以「書院」方式出現,是院長與前教育部長朱匯森共同商討的結果,分設書院部與研究部,研究部有相當碩士班與博士班的教學班次,書院部除本科班(相當大學)外,尚有禪學專修班,體制相當龐大,其中如「禪觀研究」、「唯識中觀研究」、「中華文化大系」、「道家哲學研究」等課程,和「金剛經」、「藥師經」、「維摩經」、「圓覺經」、「瑜伽師地論」、「指月錄」等的開講,各界旁聽人士動輒數百,蔚為盛況,為國內所罕見。我們現在正在籌建的十方禪林,就是以十方叢林書院的學僧為基幹來開創的。

按照目前的社會狀況來說,大都市人口集中,經濟繁榮,交通方便,最宜開設十方禪林,廣納多士;但是,都市的喧鬧與空氣污染且不論,即使在市郊,欲覓一山水佳勝之處已不可得,更遑論十甲、二十甲以上的建地及殿堂寮舍的諸般設施,其所需的費用,豈是一般僧眾及護法檀越既能承擔?是以我們決定在鍾靈毓秀的青山綠水間開闢道揚,是經過長時間冷靜而理智的思考昕決定的。

古代禪林的開創,即使是大善知識,也是順緣隨眾,逐漸開闢,要經過相當期間,才形成文化、教育的重鎮。我們豈能例外?我們仰體洗公、南師懷公、顯公等的慈旨與殷望,感懷他們所賜予的恩澤及激勵,自當胼手胝足,流血流汗,竭盡我們的一切力量,並祈求龍天的加護,為創建一所精神上直承「古清規」、設施上更為合理化、影響上更為普及性的現代十方禪林而努力,我們相信當禪林粗具規模,具眼知識就會前來紹化,大闡宗風。

我們非常感激教內大德所不斷賜予精神上的鼓舞,和節衣縮食為達成此一共同理想即作的建設基金的贊助,我們尤其深望各界碩彥、以及工商鉅子也給予我們鼎力的支持與指導,使此一多元化的精神媒體,在文化建設上迅速展佈它巨大的奉獻。